十四年前和五年前，那个在黑暗中奔跑的少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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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36 字 | 经历 | 思考 | 勇气 | 成长 | 想法

正文

　　高三，第五节晚自习。
　　临近高考，所有老师也都不太管了。任由学生们做什么。高中的第五节晚自习，我向来都用来写日记。
　　那晚，窗外风很大，吹得实验楼下的树难以稳立。教室内人太多，有些热，内心浮躁，静不下心。
　　现在那时候有着怎样的心情，我已经快要忘记了。只记得当时非常难过。
　　年少的心总是多愁善感，随着喜欢之人的一颦一笑，上下起伏翻飞。
　　终于，我再不能迫使自己坐在那里。
　　“要是老师来了，你就说我去洗手间了。”
　　“好。”
　　这么早回去做什么呢？
　　我慢慢踱着，任由自己被压制的情绪从自己的身体散溢开去，想要它们被风带走，消融在天际。
　　这样下去，大概回宿舍也只会坐在床沿边发呆吧。
　　我无意识地走向了操场。
　　操场上只有国旗桅杆相撞的声音。
　　“听说难过的时候，运动起来会好一些。还没试过呢，试一下吧。” 我想。
　　我很难说，当时我怎样坚持到了三圈。高中的我体质很差，在座位上坐了三年，几乎不怎么喝水。现在想想，能活到现在可能是个奇迹吧。
　　高三已经没有资格参加运动会了。
　　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，似乎想把沉重如铅的我带往远方。
　　我至今只记得那时候奔跑的自己，缓慢又空灵。说空灵，是因为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，就那样一圈一圈地跑着，什么也不想，什么也没法想。
　　我最终倒在了离教学楼最远的那个弯道上。
　　操场上空无一人，只有风的呼啸，和国旗与旗杆碰撞后若有若无的金属声。
　　那时候的我仍然很怕黑。
　　但是我已经无法再做些什么了。
　　那时候我听着那阵遥远的金属声，甚至在想，要是真的有鬼在摇动国旗发出声音，有冥灵潜伏在我左右，我也只能对他们说声抱歉了。
　　“要索我的命请明天再来吧，今天已经很累了。”
　　想着想着笑出声。
　　手伸向天空，天上有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。原来那个时候城里就已经看不到多少星星了。
　　我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跑过了。似乎是上个轮回的事情了。
　　那个时刻我一直记在心里。
　　高二的运动会上，男生 5000 米，女生 3000 米。每个班必须出一个人。不知因，只知果：灵跑 3000 米。
　　我已经记不起当时听到 3000 这个数字的心情了。然而当时有一个非常真切的想法：这个世界一定疯了。
　　灵在赛场上跑着。我在绿茵地上陪着她跑，给她加油。3000 米，7 圈多。我跑到第二圈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，开始时不时地横穿操场去另一边等她，同时休息。
　　那大概是我的心脏负荷最大的一次。
　　身为一个男生，不能坚持陪她跑完全程，反而横穿操场等她，我觉得是一件极为屈辱和丢脸的事。
　　但那个时候我只下定决心要陪她一起跑完，也顾不上丢脸不丢脸了，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。
　　灵在最后的一圈里也坚持不下去了。踉踉跄跄，一步一抖，左摇右晃，双目无神。看起来随时都要倒下。
　　最后半圈多，后面有几个男生看她状态实在不对，便左右两个人，一边一个架着她跑。
　　那两个男生都很高，而且强壮。
　　我目睹着这一切。
　　由于年少的羞耻心和自卑心，我究竟没能上去，也没能帮到她。
　　这件事情，至今我都记得。
　　而那时候的那个少年，也完全预料不到，他和赛场上的这个女生，后面会有怎样一段漫长时间的友谊。
　　他只记得了羞耻心与自己的弱小。
　　星星，大概也没办法救这样的自己吧。我看着手指间的星空，这样想。
　　我在黑暗中爬起来，感受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，摇晃着向宿舍走去——和十四年前很像，不过那个小学五年级的自己，也是在全力狂奔。
　　那个时候作业忘在家里了。明天早上要交。
　　我决定跑回家。
　　那是一个需要花费巨大勇气的决定。我不知道这一路上会有什么情况。
　　那是 2010 年，我家离小学 2 公里，只有一条大路。路上有路灯，但没有几盏亮。公路下沉，遇到下雨天能没过摩托车司机的脚。中间有几段路，不仅路灯不亮，公路还只有一侧多一点点能够通行，那小半边路坏掉了。更重要的是：那段路上没有住户，也没有人家。没办法凭借其他人家外面的灯跑过那段艰苦的路。
　　幼时的我太怕黑了，硬着头皮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。
　　看见大货车开着远光灯从路的另一边驶过来，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狂奔。
　　神啊！让我跑过货车吧！不要开得太快，只要我们相遇的时候，我能到下一个亮着的路灯下面就好。
　　大货车与我擦肩而过时，我离那唯一的光源还有五十米。
　　除了那光源，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。路边，三四只蝉仍在不辞辛劳地鸣叫着。
　　那时候幼小的心脏也在剧烈地跳动，等待下一辆开着远光灯的货车。
　　我就这样，一段又一段地，跑到了家里。
　　母亲见我回家，诧异地问我，怎么回来的。我说，跑回来的。
　　“敢走夜路了吗？” 她问。
　　小小的我不知道怎样回答母亲。
　　时至今日，我仍然怕黑。但或许比十四年前和五年前的那个少年，更勇敢了一些。
　　现在面对困难、面对未知的时候，我偶尔会想起那两个少年。
　　他们的经历或许不算什么，但我总觉得，那两个人已经做出了对他们自身而言，最勇敢的决定。
　　未来，或许说不定有一天，未来的某个青年，会跨越黑暗，奔向那两个少年。
　　南国微雪 Miyuki
　　2024 年 12 月 30 日
封面图

摄影师・画师 | Rene Böhmer
图源 | Unsplash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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